黃仲鳴
「此五十三年前出版之第一本文集,時余客居英倫,老友戴天在港新辦出版社,黃俊東代選拙作編成一冊,列為開張新書,詎料稚嫩之作,流傳至今,每見一次,臉紅一次,家中一本不存,網上時有上拍,所謂春風吹又生矣。……」
以上一段文字乃董橋所寫,所言之書乃他的處女之書:《雙城雜筆》(香港:文化·生活出版社,1997年),望「處女」而臉紅,董先生何必有愧呢。他絕對想不到,30載之後,他的書、所有的書風靡內地與香港。
2010年10月26日夜,董先生的同事鄭明仁在辦公室「偷雞」,對着北京的「孔夫子網」,努力競投,到9時50分,標價仍500元,止步不前。鄭明仁心中大喜,滿以為可以得書矣,詎料最後五分鐘,競投者迭出價;鄭明仁恐失寶,狠下心來,猛擲3,000元人民幣,結果告捷,忍不住向鄰房的董先生大喊:「我得咗啦!」
「得咗」的是《雙城雜筆》。一周後取書,呈之,董橋寫了以上數語,續云:「明仁尊兄日前重金競得一冊,命余題跋,至今而恧,聯綴數語略述文字誤人之過去耳。」「誤人」云云,董先生過謙矣。所謂「雙城」,香港與倫敦也,偶在圖書館讀之,董先生文字,無論昔與今,俱可迷人。
「文字迷人」,可惜那個努力競投、努力在書海苦撐扁舟,苦覓絕版、孤本的鄭明仁,已於今年11月3日,魂歸書海矣。不勝感慨之至!
認識鄭明仁,應逾30年矣。以前,我不知他對書之迷戀一至於此,這或者受到董橋之影響?在他的報業生涯中,一度與我「不相往來」,「不敢往來」,蓋報之立場不同,時相干戈,偶有「親近」,給人「篤灰」,非丟職不可!直到我倆退下火線後,那才「親密」起來。而他也得自由身,全力投進「紙本世界」,無論書、雜誌、舊報,他都不計腰中錢,四處搜購。無他,他是名正言順的「財叔」,十餘年來,他的所獲可用「豐收」二字來形容。
鄭明仁還有一嗜好,就是愛簽名本。董橋近水樓台,同事兼老友,自是樂於題籤;他還找到金庸的舊版武俠小說,央得簽名,另如北島、鄭愁予、余光中等等,他都不遺餘力,力求他們的墨寶。於今,他去矣,他這些簽名本、逾萬藏書,將歸何處?
這些尋書事跡,鄭明仁寫了不少散章。《雙城雜筆》那一段,見諸《點紙咁簡單——趣談香港紙本藏品》(香港:中華書局,2019),這書乃他和收藏家協會張順光、吳邦謀合著,三人所收各有專長,丁新豹說「均為獨立一面的藏家」;這些藏家,素來屈指可數。當年我與魯金、吳昊熟絡,他倆的收藏和識見,已令我大為折服。今魯、吳俱逝,鄭明仁亦隨之而去,散落人間的「紙品」,亟須後來的有心人,繼續發掘!須知一頁紙,蘊藏着無限的歷史滄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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