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從巴塞羅那的天空俯瞰下去,能看到一個個井田制的空間結構。大街將整個城市分成一個個小格子,每一個格子當中有一棟房子。它們多數是「口」字形,中間形成一個天井。於是,這個組合起來的房屋就成了一個天然封閉的小社區。
在這種社區裏,相互熟悉幾乎是遲早的事。因為它的空間結構本身就在鼓勵交流。當夜幕降臨,每一扇窗子都活動起來,站在窗前,看向另外3個方向,每個窗子都有人,自然能感覺到這個小社區是一個脈動着的生命共同體。
希區柯克在《後窗》中曾經描述過這種場景。一個雙腿不便的人,通過觀察鄰居打發漫長的時日,結果發現了一起謀殺案。這是最私密的事,卻也能夠通過接觸被發現。還有一個例子,是《罪與罰》剛開始的一次散步。當時正值夏季假期,很多人都出城了,只有男主人公天天在外面散步。每次,他都能遇到同一個人。於是有一天,他一看到對方,就不自覺地把手伸向帽子,想要脫帽致意,對方也做了同樣的動作。這時候,雙方才忽然意識到並不認識,只好硬生生地把動作停下來。
這讓我想到一次旅行。我們一行人晚上誤入一個花園。那時候已經11月份,不過巴塞羅那依然很熱。這個花園更加熱鬧,從四周牆壁射過來的燈光慵懶地照耀着一樓的咖啡廳,穿着清涼的人們三三兩兩地小聲談話。關鍵是這個花園就在一個凹字形的社區當中。來到這裏,明顯有一種「進入」其中的感覺。儘管這個花園很大,並不侷促,可是它卻依然讓你有種來自於內部的安全感。這時候,空間這種具有物質性的形態一下子轉變為一種心理學。好像進入其中,你就屬於內部成員。實際上,這完全是封閉空間帶來的錯覺。
意大利的城市不一樣。它也讓人有種家的感覺,但是卻不是來自於空間設計,而是來自於人。因為意大利人根本不在乎是不是有遊客。沒有一個意大利人會為了顧及國家的面子而假裝友好和歡迎。無論是否有外人在,他們都吵鬧熱烈地過日子。當你來到這些城市,整個城市也像它的人那樣散亂地攤開去。不過說來奇怪,你卻會因為這種富於生氣的原生態而感到一種親切。儘管這個親切感不是為你而發,但是它就那樣存在於空氣之中。
巴塞羅那的熟悉感需要進入到它的內部。你看到的人都很悠閒,但是空間使他們被遮擋起來。但你也不會感受到一個陌生城市給你冷漠的印象,因為它的空間就在鼓勵一種交流的氛圍。整體說來,西歐都在這種交流當中。
就好比歐洲的地鐵和火車,座位很多都是相互面對面的。中國早期的鐵路借鑒了這種經驗,現在卻發生了變化。地鐵座位像美國那樣是兩排長條,這樣可以節省更多空間,站更多的人。巴黎地鐵很大的空間被面對面的椅子佔據了,導致高峰期擠得水洩不通。不過,即便沒有擁擠的考量,內地的高鐵座位也廢棄了面對面的座位,上車只能看見其他乘客的後腦勺。這或許是為了避免陌生人之間因為無話可說卻不得不面對對方而引發的尷尬吧。但也有可能是日益頻繁的網絡接觸和工作接觸讓人渴望獨處。
可見,交流是一種需要,在不同地方,它各不相同。然而在心底裏,人總是更渴望相親相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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