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昨天和女兒去逛西西弗書店,她坐在我對面專心致志地玩一個叫做「粘卷球」的遊戲。具體來說,就是從一個類似於膠帶的東西上面把膠扯下來,然後利用膠的黏性一層層像滾雪球一樣纏出一個光滑的球。捲完之後,找把刀子輕輕一割,劃過的地方就立刻綻放開來。
「這很解壓。」我9歲的女兒平靜地說。
從大約5歲開始,她就對水晶泥、各種捏了之後能夠迅速復原的玩具極為感興趣。每當問她為什麼喜歡這些玩具,她永遠只有一個一成不變的答案:「這很解壓。」
我是不大明白一個5歲的小女孩兒有什麼壓力。不過她既然這樣說了,我就只能把這種壓力歸咎於一種教育需求。學業要競爭,自從提倡了素質教育之後,素質教育也成了一個負擔。從此,體育和繪畫,甚至是手工都成了任務。這樣說起來,我想我就懂了。
我也有壓力,不過我解壓的方式比她簡單很多。我坐在那裏,看一本叫做《山茶文具店》的書。這本書很有意思。是一個單身女子開文具店,然後又是世襲的抄寫員。在文具店業務之外,她代人寫各種信函。有硬筆、有毛筆,有委婉的、有強硬的。根據各種情況不同,她要讓自己寫出完全不一樣感覺的信函來。
這讓我聯想起這個古老的職業。在我的印象當中,這個職業一直是與某些描寫民國的影視劇分不開的。那些劇裏永遠有一群穿着破破爛爛的街頭代寫員。
這部書裏的女抄寫員卻不一樣。她讓這個看似毫無價值的抄寫工作成了一種創造。在這本書裏,這位女士會根據代寫的內容選用不同的方式進行表達。她起草的內容有離婚啟示、喪偶啟示、拒絕借錢的信函等等。
最有趣的一則是為一位女士代寫的悼詞。委託者聽聞本地一家熟人的猴子死了,就給主人家寫了一封慰問信。結果,這件看似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到了女抄寫員這裏,就變成了一絲不苟的工作。她先是把墨跡磨得比平時淡,還讓自己在寫信的時候盡量聯想到一些悲傷的事。比如小時候養的金魚翻肚死去時自己的心情,以及姨婆去世時候自己的悲慟。這樣寫出的信才足夠誠懇。而且,「較淡的墨,是代表因為過度悲傷,眼淚滴落硯台,而讓墨色變淡的意思。」
另一篇回絕借錢的信函,抄寫員覺得與其用毛筆,不如用粗尖鋼筆,因為委託人是一個性格剛毅的人,這又是一封回絕信,顯得決絕很有必要。
對於久不動筆的人來說,這種講究一下子就顯得非常有價值。把傳統的書寫當成一件嚴肅的事,然後使這種行為昇華了。而閱讀這本書的人,不知道為什麼,一下子就變得安靜起來。
我看着這本書,就問女兒有沒有寫過信。她抬起頭停頓了一下,然後說沒有。不過,忽然,她說暑假的時候有過。她要回老家,倉鼠沒有辦法攜帶,於是她寫了一張便條,把它放在一樓的桌上。便條寫着:「誰可以代我照顧一下我的小倉鼠,我願意付50塊錢。」
「結果怎麼樣?」
「結果沒有人回答。後來我回來上海,那倉鼠就從家裏失蹤了。奇怪的是連籠子也不見了!」我不想告訴可憐的女兒發生了什麼,她還沒有意識到她媽媽把倉鼠送人了。
不知道為什麼,和小孩子一起,不談學習,是一件很解壓的事。和大人在一起其實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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